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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 (第1/1页)

    谁料一日后,来的人并非宋子鹤,而是一身便装的沈从照。

    谢淇奥见到他,似乎并不惊讶。

    沈从照站在鹤书惯常停住脚步的那个位子,两个人互相望着。他们少有这样心平气和面对彼此的时刻,而沈从照很快出声打破了:“你不想搬离书阁?”

    “你要我到哪里去呢?”谢淇奥问。

    “长春宫后有一处偏殿。”沈从照说,他环视过面前这个小小的阁楼,“那里总要好些,皇后也能够照顾到你。”

    听到“照顾”两个字,谢淇奥笑道:“我答应别人的事情,就不会食言。难道你担心我在书阁里还要寻死吗?”

    沈从照不说话,脸上神情莫测。

    “我不会,恐怕也不能。”谢淇奥突然举起手,袖子划下,露出细瘦的手腕,“那么,陛下是否会信守诺言?”

    他紧紧盯着沈从照,只见对方皱起眉头,道:“朕自然会如同之前所说那般。”

    “哪般?”

    沈从照冷冷道出一句:“只要你把孩子生下来,朕就放你走。”

    谢淇奥突然很想问,你并不是真的想要这个“孩子”,何必如此呢?让我不能如愿的方式很多,这些年试也试了不少,若你到时后悔,我该怎么办?

    他自然不会将这话出口。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谢淇奥只是道:“那便好。”

    沈从照本想就此离开,却不料对放下一句话问出口,竟让他直接变了脸色:“你把良仪葬在哪里?”

    廿叁.

    窗外起了风。

    在那摇曳的枝叶与缭乱的阴影下,端坐在床的谢淇奥盯着沈从照,见对方有微微的晃神,很快又恢复平静,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淇奥小幅度地偏转头,散落的发便由肩膀滑至胸前。他轻声问:“那你又为何告诉我她的死讯?”

    沈从照嘴角一挑,视线却愈发往下沉。只听谢淇奥又道:“倘若你不说,我这辈子也不可能知道良仪会死,我还以为她会安安稳稳地生活在京城之外……”

    “哼,”沈从照冷笑出声,“若不是谢家当年动了手脚,她早就死了。”

    “可她原本就该死吗?”谢淇奥似是不解,“当年的徽辰公主是个不懂人事的孩子,若是因为她的父亲……太子又是为什么死呢?”

    沈从照感到不耐,从他听到第一个“死”字开始。已经这么多年过去,旧太子府早已改建,死去的人都做了尘土,他不明白谢淇奥为何总是纠缠于此、不肯解脱。

    “够了。”沈从照道,“你再问一千一万遍,人也总是死了。说一句不该,会改变什么吗?死的依旧是沈从烨,站在这里仍旧是朕。”

    谢淇奥怔住。

    “人就在寒隐寺。”沈从照终是说,“归家不易,朕让她去了生前最常去的寺庙,也算是入土为安。”

    “我想去看看她。”谢淇奥轻声道。

    “不行。”沈从照毫不犹豫地拒绝。

    谢淇奥闭了闭眼睛,才又说:“该死的人已经死了,可我还活着呢。”

    沈从照到离开时也未改口,几日后,倒是从长春宫后驶出一辆装饰朴素却包裹严实的马车,最后停在竹林外。

    云祥下了车,一路走到书阁的小院中。鹤书正在晾衣,见了她,赶忙跪下行礼。

    “起来吧,带我去见你家公子。”云祥虚扶她,柔声说,“以后见我,不要再跪了。”

    鹤书低着头,将人领上了三楼。

    谢淇奥正歪坐在床上翻书,抬眼一看云祥,有些惊讶。

    “谢公子,皇后娘娘叫我来与您说,您若想去寒隐寺,今天便可随我乘坐竹林外的马车出宫,不过夜晚下宫禁之前回来。”

    鹤书一惊,下意识便去看谢淇奥的面色。只见他略显诧异,而后露出一些笑意:“那可真是麻烦她了。”短短一句话,被他说得透出几分意味深长。

    这两人真是极为有趣——沈从照拉不下脸做的事情,便是王氏跟在后面收拾。由此看来,他们倒也是般配。

    云祥只当没听出来,行完礼,转身下了楼。

    谢淇奥扭头又去翻书,留鹤书站在榻边。

    “公子,我们……这是能够出宫了?”小侍女半晌没回过神儿来,张口时话音中带着点颤抖和细细的惊喜。

    谢淇奥眯起眼睛,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不过鹤书能感到他情绪中的愉快。也许因为这点愉快太过难得,她心中又是一跳。

    他抬起头,与鹤书道:“也不必准备什么,你给我换件衣服,我们走吧。”

    那声音低沉缓慢,温柔至极。

    鹤书点点头,替他寻套了素色的衣裳。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楼,鹤书伸手刚扶住谢淇奥,却被他拂开。

    云祥早已等在一边,等两人上车,她关上车门。谢淇奥坐在位子上,只觉车厢前方一歪,不一会儿,便听一阵哒哒马蹄声响起。

    马车轮压过石板时,车身总要有些轻轻的晃荡,还带着咯吱声。谢淇奥倚在软垫上,看着坐在对面的鹤书挑开车窗外的帘子,将脑袋探出去。

    风将她脸颊边垂落的发丝吹起,而脑后簪子上的柱子则随颠簸而上下跳动。

    看着伫立在红色宫墙中间的青灰石道尽头的宫殿,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匆匆的速度消失,鹤书无疑是快乐的。相比较谢淇奥,她自年幼时进宫,至今已有数十年不曾再接触过外面的世界。是以这次出宫,哪怕只是类似于贵人对于笼中鸟慈悲式的放风,她依旧不能抑制住那种渴望与欣喜。

    谢淇奥则平静得多,只是在马车驶出宫门时,他还是忍不住将身边的帘子挑开,看着那两扇暗红色的宫门中的空隙在自己身后愈发变细,最后消失不见,再次合为威严不可侵犯的模样。

    寒隐寺在城外,马车不得不经过京都中最热闹的大道。它是整座城池的中轴线,在它的两旁,孕育与蔓延出整个帝国的繁华景象。

    隔着那层薄薄的布帘,谢淇奥与鹤书可以听见来自大街的喧闹声。小侍女心痒难耐,可因为是在陌生的地方,她不敢掀开帘子,便暗暗期待那风将面前素色的布吹开些,好让自己瞥一眼风景。

    谢淇奥见她探头探脑的样子,本想发笑,可心中涌上来却是一股悲哀。自己的不幸一部分是失去了再次在这些街道上流连的自由,那么从未拥有过这种自由的鹤书呢?

    他心念一动,不禁问道:“等我们从寒隐寺回来时,一同去街上看看好吗?”

    鹤书似乎被惊住,嘴巴微张,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可,可是,这样……会被同意么?”

    “我们已经出来了,还有何不可?”

    预料中的惊喜神色并没有出现,鹤书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眼中藏着猜测。谢淇奥一愣,随之叹了口气,道:“我不会逃走。只是许久没能见到宫外的景色,有几分想念,我们看完就回去。”

    鹤书神色之间仍有狐疑,这使得谢淇奥有些无奈了。他转过头去,瞌上眼说:“那便算了。”

    小侍女见他这般,心里不禁有些愧疚。她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只能缩紧身体,两个人在此后的路中竟是一句话未再多说。

    当马车停在山脚下时,谢淇奥是被鹤书唤醒的。他朦胧中醒来,只觉得头与脖子隐隐作痛,胸口沉闷。勉强起身,谢淇奥下了车,呼吸了几口山中的新鲜空气,才缓过神来。

    寒隐寺藏在半山腰的树林后,只有石阶可以通往。阳光下树影阑珊,谢淇奥无视了欲言的云祥,自己一步一步爬到了寺庙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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