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1页)

    01.

    这事说来话长，一切的根源都埋藏在两人相识至今的二十几年中。但透过现象看本质，这件事其实又很简单，无非是发小友情变质爱上了自己的直男朋友罢了。

    梁骁从小到大都自认为是个直男，并且坚定地认为发小李荣该是个和他一样的直男。退一万步说，就算李荣不喜欢女人，没关系，梁骁也是个不想结婚的；就算李荣喜欢男人，没关系，梁骁不会歧视性少数群体；就算李荣喜欢他……有关系！为什么李荣会喜欢他啊？！

    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为什么李荣会喜欢一起长大的、彼此知道那么多糗事的他啊！

    梁骁在两次意外中得知此事后大受震撼，大惑不解，大为挠头。在深思熟虑半小时后，他决定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努力帮助发小重回正轨。

    02.

    计划A：让李荣认识到这个世界上好人千千万，不能把眼界局限在自己的发小身上。

    说是这么说的，但对着这个计划，梁骁列不出任何实际措施。原因无它，在他看来，男人根本没有什么好的，更别提帮发小找到比他自己更好的男人来托付终生了。

    梁骁心想，李荣是个程序员，经常加班，另一半不能太忙，最好可以调休，不然两个人的假期对不上感情容易出问题。虽然职业是程序员，但李荣其实不宅，不爱打游戏，从小就喜欢打羽毛球，另一半打羽毛球多半是打不过他的，至少也要喜欢一项运动，这样休息日他们可以一起去体育馆。还有，李荣喜欢做菜，另一半要么能和他一起做菜，要么就得会吃，比如梁骁自己就很喜欢吃……

    打住，举例不能举自己。梁骁默默划掉了上一条。

    03.

    “梁工，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梁骁接过司机递过来的矿泉水，随手把正在写计划的手机搁在腿上，猛灌两大口水：“帮我朋友相亲呢。真是不看不知道，这年头婚恋市场行情太差了，我想帮我朋友找个好男人，怎么看都没有合适的。”

    “您不就挺合适的吗？”司机笑了笑，见好就收，不再继续打趣，“接下来先去A市的B区还是C市的D县？”

    “先去B区，B厂的主任家风比较严，今晚应该不用喝。”梁骁靠上椅背伸了个懒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像我这种要么在路上、要么只想一睡不起的工作性质，就不适合结婚。”

    司机摇了摇头，显然不赞同。梁骁看了一会儿窗外的细雨，又回头看向身边另一位一睡不醒的工程师，真是十分羡慕同事的睡眠质量。

    不像他，在山路上睡不着不说，作为单身狗还要为发小的幸福cao劳。这趟回去得让李荣做顿好的补偿一下，梁骁突然很想念李荣煲的玉米排骨汤了，那口味和他母亲做的真的很像。

    04.

    梁骁是在大学毕业后独自来到这座城市的。远离家乡，远离大学，来到一个全新的、陌生的城市，他很享受这种开拓新地图的感觉，工作一年后就混成了半个本地人，并且很快再次感到无趣，主动申请调岗到了外派岗位，一年中一半的时间是奔波在路上的。

    梁骁钟爱的是新鲜感。新鲜事、陌生人，任何与自己认知不同的事物都能激起他的探索欲。反之，对于太过熟悉的事物，工作内容是为了活着，其他内容就很容易让他失去兴趣。因此，在他人生至今的二十六年里，他的朋友是一茬又一茬地换，平均保鲜期三年，兜兜转转似乎只有李荣能和他维持十年以上的友谊，而这一份唯一竟然存在了二十多年。

    虽然这二十多年并不是连贯的。梁骁眺望着远方烟雨朦胧间起伏的青山，脑中胡思乱想着过去。

    梁骁和李荣一起长大，从小皮得像猴的李荣一向只听梁骁的话。明明只比梁骁小两个月，但李荣的母亲让他喊梁骁哥哥，他便喊了，后来年龄渐长又变成了梁哥。

    两人一直同校到初中，李荣不声不响报了和梁骁不同的志愿，去了不同的重点高中。整整三年，两人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曾经一个月说的多。

    可笑，梁骁当时还以为李荣是长大了，叛逆期少年不愿意再喊哥哥才去了别的学校。现在看来，他可能从那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了。

    如果真是从那么早以前开始的，那可难办了。梁骁握着手机转来转去，似乎也被这场雨催眠，渐渐闭上了眼。

    05.

    按照梁骁一开始的职业规划，现在这个中小体量的公司能让他干到证书齐全就够了，接下来应该跳槽去一个交通更发达的大城市，方便他有事没事满世界乱跑。

    但知子莫若母，梁骁的母亲受够了自家这没个定性的儿子，早就想好了对策。在她和李荣的母亲共同的努力之下，原本在金融公司做软件维护工作的李荣跳槽进互联网公司，搬到了梁骁所在的城市，可谓是出了生产队投身虎xue狼窝，梁骁听了都直呼亲妈不厚道。

    为了让李荣的简历没那么难看，梁骁决定在五年内不跳槽。眼看还有两年就能离开，他却突然得知李荣喜欢他。

    如果是别的朋友，梁骁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说不定心里还挺高兴，正好有理由提前去下一个城市了。但这是李荣……高中三年的疏远后，大学的假期里两人重新熟悉起来时，梁骁就曾想过，他想和李荣做一辈子的朋友。一辈子那么长，又岂是情爱能丈量的？向来把爱情视作锦上添花的梁骁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06.

    梁骁曾经和李荣说过，他的梦想是坐进一辆没有终点的绿皮火车。

    “听起来像什么恐怖电影的结尾。”李荣仰着头想了一会儿，作出点评。

    “我的意思是，抛掉过去，不问未来。”

    “那为什么不直接死啊？”

    “你活着是为了死吗？”梁骁翻了个白眼，把手上的水搓到李荣的头上，“因为我喜欢看沿途的风景。”

    “好了我知道了。”李荣躲了一下，没躲过，报复般又补了一句，“你知道雪国列车吗？你的梦想天国。”

    “少看点电影吧你。”梁骁气笑了，把刚洗好的碗砰的一声搁在李荣手边，扭头去客厅打游戏。

    “你还不是都陪我看了。”李荣看看手里的食材和旁边水池里晾着的碗碟，选择大声抗议。客厅里的梁骁似乎真的生气了，没回他话。

    梁骁没有生气，他只是在焦虑。在他看来，李荣是有一点主见但不多的人，不适合和主见太强的人一起生活，像李荣的母亲那样温柔的教师或是他的父亲那样不爱管事的小职工才能和他商量着来。如果李荣和梁骁这样的人恋爱，他还能保留自己的意见吗？一次两次也许还好，次数多了难免积怨，最后不欢而散。

    如果……嗯？聊到这件事时，好像还不知道李荣喜欢自己吧？

    “……梁工。”有人声渐渐清晰起来。梁骁睁开眼，窗外的景色已经从朦胧的青山变成了工厂大门。

    坐两小时车也能睡着，最近确实有点累了。梁骁摸出眼药水，对同事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