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浮生偶然 (第2/2页)

来话长。据薛家人自称，当初萧贼篡位，浮州城不战而降。薛家自觉不能为裕朝所容，就合族躲入了深山。不想薛家几代的姻亲潘氏一族全都投靠了裕朝，出卖了薛家躲藏的地方。裕朝官兵入山搜寻，薛家老小为保住性命，只得出山降了裕朝。

    “裕朝重赏了潘氏，把薛家人都接到了京城居住。萧在雍还要借着为小皇帝复仇的名儿，因此并未苛待薛家人，只是不许他们见薛娘娘。

    “后来，萧在雍把薛娘娘送还回来，就把薛家人也放回了浮州。薛家人心里要回归恒朝，辗转流离逃到了庆州。一行约莫一二十人，带了好几车箱笼细软。”

    元枫漪说道：“皇帝也有穷亲戚。可知是真货还是假货？”

    他部下说道：“我们察验了他家诰封的文牒印信，并无破绽，于是找来平南王军一个老将指认。数年前五大藩王入京面圣，那老将跟随老平南王，曾见过一众皇亲国戚，认得为首的薛老爷薛琅确实是薛家人，但年岁久了，其余人就记得似是而非了。”

    元枫漪将手一拍床沿，喝道：“若是真的，就更不可恕了。什么不要脸的墙头草，别恶心人了。既已降了萧贼，乖乖在裕朝做衣冠猪狗罢了，为什么又涉险跑到前线投靠恒朝？其中必有jianian计，赶紧抓来拷问。”

    他部下说道：“卑职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平南王军听说薛娘娘的母家人来了，就将这伙儿人全都接去了，咱们大盛军插不下手去。不过，平南王军也觉得这伙人来路不明，所以暂且扣在城里，不让他们往碧霄去，说要等平南王回来再作计较。”

    元枫漪点点头，说道：“你们也派人好好盯着，就这几天功夫，不许惹祸生事。”

    他向外望了一眼，只见窗外风雪交加，屋中灯火荧煌，想起梦中火海，只觉异常刺目，又问道：“荣世祯还没回来？”

    众人赶忙道：“听说平南王已动身了。”

    元枫漪说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众人迟疑道：“少说……还有四五日，就快回来了。”

    元枫漪说道：“他往常还与我夸耀，说他的坐骑是薛娘娘赏的，如何与皇上御马是一对儿，如何神骏聪明。这不，一上路就见出分晓了，跑得比地里那老黄牛还慢。”

    众人陪着说笑了几句，见元枫漪今日精神好些，便传了饭菜来，服侍他用了些rou菜。

    不想元枫漪吃的时候还好好的，到晚间全都吐了出来，又发起了高烧。这一来却是胸疼欲裂，想睡也睡不着了，浑身虚汗出得似水里捞出来的，仆人只顾给他更换床上毛毡。

    连烧了两三日，这天他下床小解，仆人将他扶回床上，饶是一步步慢慢挪回去，仍是牵动了肺部伤口，疼得拉风箱似喘气。

    仆人因劝道：“王爷以后要方便，也不必下床，身下垫了草纸也罢。”

    元枫漪满脸是汗，喘着气儿道：“若叫我那样出丑，我宁可死了。”

    忽然他几个部将在屋外叫道：“王爷！王爷好些了么？”

    元枫漪高声道：“我还没死呢，别叫魂了！进来说话。”

    那几个部将急急进得屋来，元枫漪在床沿边坐下，说道：“怎的？”

    诸部将说道；“薛家人在城里闹出事了。”

    元枫漪嗤道：“我就知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他们作甚妖了？赶紧说。”

    一个部将说道：“上回靖武王吩咐我等盯着薛家人，我们就一直派人监视薛家人的下处。今日忽见他们套马赶车，我们悄悄打听，原来他们想去庙里上香遥祭薛娘娘。平南王军也不好阻拦，就派了一队精兵护送他们去了城里圆觉寺。我们也派了一支人马远远缀着。

    “不想薛家人进去不久，他家一个黄毛小子，约莫十二三岁，鬼头鬼脑从寺庙后墙翻了出来。我大盛军兵将谨记靖武王教导，当即上去阻拦，喝问他干什么出来。那小子甚是蛮横，竟然动手打人。咱们的一员总兵就抽了他一鞭子，当时就抽出了血。

    “这时平南王军也赶了过来，那小子愈发泼辣喊叫，薛家人也涌了出来。三派人在后巷子里吵吵闹闹，通挤不开人。平南王军要把薛家人带回去，薛家人非要个说法，咱们大盛军又不肯服软，平南王军挤在中间说和不得，大伙儿越说越是气恼。

    “那小子拔出腰刀，要在咱们那总兵头上割一道口子，薛家子弟都跟着拔了刀剑。兄弟们见他们都动了兵刃，那还了得？推推搡搡之间，一个失手，就把那小子推倒了，不料他一头磕在井栏上，井栏是石头的，冰冻得硬如寒铁，他就……就磕死了。”

    元枫漪发烧烧得唇焦舌敝，拿茶碗来一饮而尽，一脸不虞道：“说来说去就错杀了一个小子，看你们急的，我还当杀了龙三太子呢。”

    他部下说道：“这小子是薛老爷薛琅老来得的独生子，薛琅现在大发雷霆，撒泼打滚要咱们大盛军赔命——”

    元枫漪说道：“倚尸图赖，哪儿是大户人家的做派？”说着站起身来，仆人要来扶他，他挥手命人退下，自己摇摇晃晃走了几步，略一沉吟，转身道：“大恒朝还要借我们打京城，我料平南王军也不愿跟我们闹掰，恨不得甩开这家拖油瓶。薛家还剩几口人？咱们就和平南王军通了声气，把薛家人都诓了出来，一狠二狠都宰了，对外就说他们跑了。等荣三回来，我自与他说明白，只要朝廷面上过得去就是了。”

    他部下踟蹰道：“若就死了个薛家小孩，也就罢了。可方才那巷子里一场急乱厮斗，两边兵将都是一冲性子的直汉，一个着急上火，互相也打伤了十来个人，有几个兵将就剩半条命了，也不知……也不知能不能活。”

    元枫漪勃然大怒，撩起药炉子就往地下砸，噼里啪啦砸得细碎，药汁儿流了一地，怒道：“我寻常怎么嘱咐你们来？为什么对盟军下手这么重？叫我怎么跟荣三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