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锡何方 (第2/2页)

也坐不住的，不如强者居之。”

    荣世祯气急反笑，说道；“你只恨自己没命姓高，所以编了这么一篇废话自欺欺人。事未经历不知难，他们高家人坐不住江山，你眼下又强得到哪里去？关中、西北、云南、江南全都不服你的号令，你守着北方一隅坐井观天，算得哪门子空架子皇帝？要照你这么说，你也该快快退位让贤了。”

    萧在雍说道：“若是有人能从我手里夺走皇位，我不让也得让。但高家人不可能成事了。你觉得是我葬送了大恒朝，可大恒朝从骨子里已经烂了——从数百年前传到如今，高氏朝廷派系林立，内斗重重，五大藩王割据自重，其社稷根基就是一个大错。高家人若有能耐大船掉头、死中求生，那么从一开始就不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荣世祯说道：“兴许朝廷早该削藩……但五大藩王不是人人都不忠不义。”

    萧在雍轻叹一声，说道：“你是个异数。”

    荣世祯说道：“你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自己都要败了，还来说人家的长短。”

    萧在雍背着手走了几步，地下一截儿线香的火星苟延残喘，为他的靴子悄无声息所踏灭，缓缓道：“高家因藩王离心离德而丢了天下，现在又要倚靠藩王夺回江山。明知成萧何败萧何，却也只能饮鸩止渴。就算你能将我击败，把高家人迎回京城，来日朝廷大势必定要削藩集权，由不得你和高老四愿不愿意。你是忠心耿耿甘愿就死，你荣家其他人能答应么？云南各家权贵土司能安分么？兵连祸结，又要天下大乱。可大恒朝廷若是不削藩，不出数代，仍要沦落到无力辖制地方的局面。因果往复轮回，终究难逃覆亡。”

    荣世祯明知他巧言善辩，可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禁心中极乱，说道：“那换做你是高家人，你打算怎么治理天下？”

    萧在雍回身淡淡一笑，说道：“我只庆幸我不姓高，不必背负着数百年的祖法重担，去走那条已经行不通的死路。”

    他向荣世祯走近一步，沉声道：“世祯，你还有机会回头。只要你跟我携手，立刻就能止息这场战争。江山易主，大有可为。我大裕朝气象万千，一切都能破旧除新，再没有从前恒朝的腐朽死气。”

    荣世祯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别再说了。你劝不了我，我也劝不了你。你……你何苦再来招我？”

    萧在雍神色温柔又怜惜，说道：“因为我不想看着你跟高家人一起灰飞烟灭。”

    荣世祯胸中郁结难以排解，挥短剑劈烂了剩下半边香案，哗啦啦一阵乱响，忍泪喝道：“那你为什么不向我投降？你我一起辅佐高氏，说不定就能开辟新气象！”

    萧在雍巍然不动，定定望着他道：“乱世争雄，要么我是真龙，君临天下，要么我是伪龙，兵败身死。没有别的路了。”

    荣世祯说道：“你不会是真龙，你已经四面楚歌、处处起火，你连我和火狮子都对付不了，真龙说什么都不会是你。”

    萧在雍说道：“没到最后一刻，胜负犹在未定之天。”

    忽然后门响起一个有气无力的妇人声音，满是怨毒口气，哑声道：“荣世祯，他既不肯悔改，你还跟他废什么话？赶紧……赶紧杀了他！为我孙儿报仇！”

    萧、荣一齐望向后门，只见薛令淑不知何时来到前殿窗下潜听，这时正摇摇晃晃跨过门槛，她面色惨如金纸，气得胸口起伏连连，怒道：“荣世祯，哀家命你……命你现在就杀了这猪狗不如的北蛮子畜生！你还等什么！”

    荣世祯一咬牙关，左手持短剑，右手拔长剑，一招流星逐月，双剑交替分刺萧在雍上盘。

    萧在雍只见得双剑如龙如蛇矫夭而来，一股寒气直逼面门，右手就地捡起烛台，当当两声拨开荣世祯的双剑，然而剑气锋锐至极，烛台也为长剑削断。

    荣世祯挽了个剑花又削向萧在雍头颈，忽然嗖嗖两声厉响，一对响箭破窗而入，凌空直射薛令淑左右！

    荣世祯一惊，叫道：“娘娘当心！”急忙转身还剑，抢在间不容发之际劈落了响箭。

    就是这么顿的一顿，萧在雍已得空出了前殿，翻身骑上一匹乌黑骏马。殷总兵大声呼啸之下，一队精兵潮涌奔来，团团护卫在萧在雍身周。

    荣世祯扶着薛令淑走出前殿，平南王军众将士急忙将他们团团包围。丛丛火把照耀下，不少人都认出了那玄衣男子，纷纷惊道：“那是定北王吗？”“你还叫他定北王？那是叛国叛君的大叛贼！”“这大叛贼怎么会在这里？！”

    萧在雍朗声道：“我在近处埋伏有兵，此刻玉皇庙外打起来，谁也治不了谁。荣世祯，你带薛氏回去罢，不日庆州城下，你我一决胜负。”

    薛令淑颤巍巍指着他怒道：“你这就想走？哪儿有那么容易……咳……咳咳……”她似乎只是大声说话，就耗尽了全身力气，越是恼怒越是虚弱，一阵咳嗽声中，终于软瘫在地。

    荣世祯急忙将她搀到自己怀里，见她脸上惨色异于常人，一颗心不由得揪了起来，忙道：“娘娘，你身子不舒服吗？是受伤了么？”

    薛令淑满头都是虚汗，眼神闪烁，气喘吁吁，说道：“他们……给我吃了古里古怪的药……在肃幽高墙的时候，他们天天给我灌药汤……那药汤一喝到肚子里，就浑身没力气，整宿整宿做噩梦，连白天也是迷迷糊糊的，精神一天天委顿下去，却又拖拖拉拉不给我一个速死……”

    荣世祯又惊又怒，抬头喝道：“你给娘娘下毒药么？我们好容易才见到太皇太后，转眼就要看着她老人家被毒死？”

    萧在雍高高骑在马上，隔着火光人群，远远答道：“我只是答应把薛氏还给你们，人，我是不是已经还了？至于解药，那就是另一笔买卖了。”

    荣世祯一凛，说道：“娘娘中的毒有解药么？你要什么？我把剩下那一万多俘虏还给——”

    萧在雍淡淡道：“那些败兵弱卒，任你奴役打杀，不必还给我了。你们只要给我一物，就能救活薛氏这条命。”

    荣世祯说道：“你到底要什么东西？快说！”

    萧在雍轻轻出了一口气，转头望向远方显德城的方向，答道：“大盛军天威王金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