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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闻和老爷子在房间里待了两个多小时。

    没人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其他佣人下属都在楼下，不敢上去打扰。不过出乎其他人意料的是，他们本来以为楼上两人势必又要爆发一场争吵、砸烂几样东西，但楼上始终风平浪静，直到祁闻从里面出来，也一样东西都没碎。

    祁闻下楼后一脸平静，神情看不出丝毫端倪。

    他也没再待，开车回了自己家。

    回去的路上车载音响放着播客，他一直在想老爷子说的那些话，还有他说话时的神态。

    在这场谈话中，老爷子说的并不多，大部分时候只是在听祁闻说。这是很罕见的。

    他好像是头一次在小辈面前没有占据主动权，显得这么沉默。

    祁闻试着开口，继续争取替祁邗说服他。这件事总是要解决的，拖着不是个办法。

    出乎他的意料，老爷子没再发怒，甚至没有再说出拒绝的话。他只是在祁闻说完之后，缓缓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这反而让祁闻觉得很不真切。他想再确认一遍，却又放弃了——老爷子已经这样说了，不管他是否真的肯帮忙，再纠缠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于是他起身准备出去。

    但老爷子又突然叫住了他：“阿闻。”

    祁闻一怔。

    “阿闻”和“小邗”，小时候，老爷子确实是这么叫他们的。但随着他们渐渐长大，他对他们的要求也越来越严格，几乎没有了寒暄，大多数时候只是布置任务，提出要求。

    祁闻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骤然听见，还有些不习惯。

    他转回身：“爸，怎么了？”

    老爷子沉默了一会，才说：“小邗说得没错。我在感情上……处理得太失败。让你们受苦了。”

    那一刻，祁闻第一次从这个总是意气风发的男人脸上看到了沧桑。

    祁邗直挺挺地在沙发上躺着，像具尸体。

    他在回去的路上联系了所有人脉，全市找岑秋所在的医院。

    要找到很难，一个个排查下来，最快也不少于一天。

    岑秋现在怎么样了？他闭上眼想，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

    怎么生病了也不说呢？就算不能一起走，他也可以陪在身边啊。化疗那么痛苦，怎么一声不吭的，还偷偷跑出来找他呢？

    不能什么都你自己安排好了、都你自己一个人承受了啊。

    他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映入眼里的光线逐渐变得刺眼。

    祁邗跑出医院的时候是早上，后来又去了老爷子那，折腾一通下来，到现在已经到了正午。

    他脱臼的手已经接回去了，肋骨处有些隐隐作痛。一大早跑掉，也没有进食。但他不想吃东西，也不想管自己的骨头。

    光线变强又变弱，到了下午五点左右，他的手机响了一声，提示短信。

    大概率是垃圾短信，但他还是顺手拿起来看了一眼。

    下一秒，他猛然从沙发上弹起，几乎是立刻就抓起钥匙冲到门口，连大衣都忘了拿。

    短信是老爷子发来的，只有短短一行字：xx大道2号xx医院。

    祁邗火速赶到了短信里所说的地址，进去就开始找病房。他把重点放在特殊病房，且很大可能病房外有人守着。但医院实在太大，即使排除了普通病房，想知道具体病房是哪一间，也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祁邗就一层楼一层楼看，一间病房都不敢错过。怕自己看起来太诡异被人轰出去，他尽量避开医生护士，速度更加受限。

    查完四层楼，一无所获。他从楼梯间去到五楼，刚一上去，就看到走廊尽头一间病房门开了。病房里出来两个人，是岑秋和傅关临，门口站着的两个人也跟在了他们身后。

    距离比较院，他们都没有看见祁邗。祁邗看到岑秋，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又是欣喜又是心疼。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太好直接露面。眼看着他们进了电梯，他在电梯门关上后跑上前，看到电梯停在了一楼。

    他也跟着坐电梯下去，随后跟上岑秋他们。祁邗恰好穿的是黑色毛衣，和夜色融为一体，而且傅关临和保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岑秋身上，所以一直没被发现。

    他跟了一路，和傅关临的车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心里想着，就这样也好，能远远地看着你也很好。

    结果就看到岑秋要跳江。

    傅关临自顾自走了，把四个保镖留在原地。

    四人正不知如何是好，看看岑秋又看看祁邗，犹疑不定。

    片刻后傅关临给其中一人打来电话，说五分钟后会有车来，让他们送岑秋回医院。其余的他什么都没说，似乎是完全无视了祁邗，但这也意味着他不再准备把祁邗弄死。

    祁邗和岑秋一起回了医院，到了医院后岑秋的情绪也没有稳定下来。

    他在生祁邗的气，拒绝和祁邗交谈，还不让他进病房。

    祁邗在病房外和傅关临的保镖一起沉默，气氛一度十分诡异。

    岑秋坐在窗边看头顶展开翅膀滑翔的鸟，一想到祁邗就没法平静。

    在他从医院跑出去找祁邗的那次，本来他最开始的打算就是，见完祁邗之后就打车去江边，跳下去。

    但是祁邗临睡前说的那句“我喜欢你”让他改变了主意。他突然想，也不是不能再试试。

    人总是不想失去拥有的，尤其是珍贵的。一无所有的人才能毫不迟疑地去死，一旦发现自己得到了什么，活下去的欲望就会突然迅猛高涨。

    所以他犹豫了，反悔了。

    但这次不一样。他已经做好了决定，心里想得很明白，就算不想失去也已经无路可走，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清楚。

    结果又被祁邗打乱了计划。

    岑秋觉得自己现在非常讨厌祁邗，甚至不想看到他。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他醒来，就发现祁邗躺在自己旁边，还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岑秋拍他的脸，把他拍醒：“你怎么进来的？”

    祁邗睁开眼，一看见他就微笑起来：“走门进来的。”

    岑秋不相信：“那几个人没拦着你？”

    祁邗趁他不注意，飞快地凑过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声音懒洋洋的：“他们走掉了。”

    凌晨的时候，傅关临的人接了个电话，然后就一起无声无息地走了。他们一走，祁邗就进了病房。

    岑秋冷着脸推他：“你下去。”

    祁邗就下去了，跑去给他张罗早餐。

    一连几天，岑秋再怎么对祁邗冷漠，他都是一幅乐呵呵的样子。只有一次，岑秋让他走，他才有些不高兴，说，你别想再把我赶走了。

    岑秋也就拿他没办法。

    祁邗每天都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傅关临和他手下的人没再出现，他陪着岑秋，没人来打扰。

    他每天都给岑秋变着法搭配食物，给岑秋念诗，陪岑秋看电影，带岑秋下楼晒太阳，忙前忙后乐此不疲。

    沈清和祁闻都打电话来问过情况，祁邗也都说目前一切都好。老爷子那边他编辑了长长一条短信，给他道了歉，说了岑秋的近况。老爷子没回，但祁闻偷偷告诉他，老爷子看了他的短信，还找祁闻问过几次治疗的进展。

    一切似乎都很好。

    但除了祁邗自己没人知道，每天晚上他都睡不着，常常是到天快亮才能短暂地浅眠一会。

    手机统计使用数据，他使用时长最久的软件是日历。他控制不住自己，不管在做什么，总是会下意识地打开日历看一眼，盯着那个标记的日子。

    距离岑秋动手术只剩两天。尽管他对所有人都说岑秋一定能好起来，但祁邗不得不承认自己实际上比谁都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