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2/2页)

视着春也的背影，夏也的口中轻轻呢喃着。

    “我……一定会改变……”

    春也回过头望着夏也。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春也擦了擦脸，长长吐出一口气，开始清理厨房的灶台，而夏也连忙走过来帮忙。

    昨天晚上，百合介喝了许多烈酒，呕吐物把厨房弄得一团糟。“她”从来不让夏也干家务活，把所有事情都抛给了春也，只要夏也提出帮忙，就会变成春也“偷懒”的过错，因此夏也只敢在百合介离家的时候帮哥哥做家务。

    望着夏也的侧脸，春也心中涌起一阵古怪的情绪。他连忙摇了摇头，把乱糟糟的情绪从头脑中清理出去。

    “哥哥，我先出趟门，马上就回来。”

    春也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继续清理脏兮兮的餐盘。

    此时，夕阳已经落下了，羽泽町内十分安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夏也把一个帆布袋放在车筐里，打开自行车灯，用微弱的光映照前方的路面。自行车轮飞速地旋转，沿着小路往下滑去。熟悉的路标与草丛一掠而过，再之后是五栋红砖的烂尾楼房、三座仓库……

    到了。

    “刺啦——”

    夏也猛地踩下刹车，抬起头。

    此时位于夏也身侧的，正是从前橡胶工厂的员工宿舍。虽然政府已经屡次提案，打算拆除这栋楼房，却因为住户无处可去而放弃。如今的员工宿舍破旧而肮脏，里面居住的全都是靠微薄补助苟且偷生的无业人员。

    夏也提着帆布袋，一步步走上员工宿舍的三层。他找到第五扇门，掏出钥匙，拧开略微生锈的门锁。

    “柴崎先生，我来了。”

    夏也提高嗓门，朝着屋内喊道。

    员工宿舍的面积相当狭小，只有区区四叠半，屋内的一切景象都在进门的瞬间映入眼帘——表面杂乱的矮脚桌、断电的冰箱、沾满食物残渣的坐垫、被垃圾塞得满满当当的纸箱，以及虫子四下环绕的洗手池。

    “这些食物，足够支撑到下周了。”

    夏也把帆布袋内的临期食品都放在衣橱前方。

    很快，两只肮脏得看不清皮肤颜色的手便伸向一袋燕麦饼干。隐藏在黑暗里的男人撕开塑料包装袋，将燕麦饼干塞进嘴内。大概是肠胃功能逐渐衰退的缘故，他吃得很慢，大约几秒才咀嚼一次。

    “这些东西是夏也君偷来的吗？”

    “都是我们家剩下的食物。”夏也不悦地皱起眉，“虽然不太新鲜，但是没有下毒。”

    “嗯，毕竟你还指望我帮忙。”

    男人发出“吃吃”的笑声。

    夏也踢开四周的垃圾，满脸烦躁。

    “春也君最近还好吗？”柴崎把碎掉的饼干塞进嘴里。

    夏也冷冷地说：“不要喊哥哥的名字。”

    “呜哇——好神圣！只要说出来就会被咒杀？！”

    “闭嘴！”

    柴崎一边笑一边咳嗽，从拥挤的衣橱里挪动出来。夏也立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柴崎身上充斥着油脂、汗水与唾液混合的酸臭味，未经清洁的头发结成了黑色的硬块。柴崎不是结合人，生存所需的食物量并不多，夏也每周都会来柴崎的住所，为他提供食物。这般“饲养”柴崎的行为已经持续了四个月，这一百多天里柴崎从未出过门，更不用提去澡堂了。

    “还需要……大约三个月吧？”柴崎的嗓音十分沙哑，就像生锈的铁片锯过木头。

    “现在身上还没有红斑吧？”

    “嗯。”

    “那就老老实实待着。”

    说完，夏也似乎失去了耐心。停留在员工宿舍的每一秒都令他无比煎熬。

    “明明上高中了，没有交到新朋友吗？”柴崎的语气十分轻松，就像是平日与朋友寒暄的上班族，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处于羊齿病潜伏期、足不出户、人生已经陷入绝境的患者。

    “……”

    “和哥哥的关系也没有改善？”

    “……”

    “如果真的喜欢，就好好去努力争取啊！”

    “柴崎先生，不要多嘴。”

    夏也缓缓蹲下身，盯着柴崎隐藏在乱发后的眼睛。

    “症状稍微缓和就开始得寸进尺，我会往你的食物里放泻药。”

    “嘁。”柴崎舔掉拇指上的饼干碎屑，撇了撇嘴，明显是想到了第二阶段发生的事情。那时的柴崎食不下咽，每隔半小时就要去腹泻，从未睡过一个好觉。

    一般来说，羊齿病分为五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无症状的潜伏期；第二阶段是发烧、呕吐、腹泻的初症状期，也是大部分患者确诊的时期；第三阶段是二次无症状潜伏期；第四阶段是红斑期，即从私处蔓延到手足口，最后扩展为全身的红斑；第五阶段，也就是最后一个阶段，患者的皮肤会长满血泡，血泡一戳即破，随之流出的组织液与血液均散发着甘甜的气息，患者不仅外表恐怖、终日感受着剧痛，还十分容易招惹虫子的啃噬，是没有任何特效药的绝症。

    羊齿病被判定为性传染病，但是患者的分泌液与血液自然也有毒性高低之分，从低至高依次是第一阶段、第二阶段、第三阶段、第五阶段与第四阶段。

    ……这么算下来，距离红斑期居然还有一百多天吗？

    夏也已经不愿再等待，因为哥哥身上已经出现了其他人分泌物的臭味，如果不加快速度，哥哥大概会被羽泽町吞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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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想要完成誓言，就必须带着哥哥逃离百合介身边。阴差阳错之下，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男人竟成了他最大的希望。

    夏也认识柴崎伸太郎是四个月以前的事情。初遇之时，柴崎便坦诚地告诉他，自己是第一阶段的羊齿病患者，已经失业许久，只能靠偷窃为生。

    “等柴崎先生的羊齿病步入第四阶段，请将携带病毒的体液留给我。作为交换，我会提供生存所需的食物。”

    ——是的。这便是夏也的目的。

    如果百合介能够患上羊齿病，被关进国家设立的护理机构，哥哥一定可以获得自由。

    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柴崎伸太郎答应了夏也的交易条件。

    为了防止柴崎中途逃跑，夏也找来脚镣和锁链，将他关押在了员工宿舍内。对于夏也的行为，柴崎没有任何反抗。他甚至说，“如果不需要出门‘觅食’，我也没有离开这里的打算。”

    吃完饼干后，柴崎便打了个哈欠，再次躺回衣橱里。

    夏也蹲下身，检查了一下锁链，确认它依然完好，便站起身，离开臭烘烘的房间，走入春日夜晚的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