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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每一个都是同一张脸 (第1/1页)
一顶暗色斗篷披在了沈堰仍时不时轻颤的身上,江戎掰过他的脸按在肩窝,淡定自若地抬头,看向走过来的容淮启。 “这是怎么了,身体不适?”容淮启往江戎怀里瞧了一眼,习惯性地伸手就要去探额头切脉,被江戎抬手挡住。 “贪杯醉了,”江戎随意应道,又狐疑地看他一眼,“三不医什么时候在看病上这么主动了?” “他可不在我三不医的范围之内,为医者救死扶伤,我难道还要避讳什么?”容淮启无所谓地耸耸肩,他好像对江戎的阴阳怪气习以为常,并不怎么在意,话锋一转问道,“不是说不能喝吗,怎么还给灌醉了?” 入秋后夜里风凉,江戎本打算带沈堰回房,被容淮启一打岔耽搁在这儿,现在正好顺着这话茬道:“嗯,我先带他回去了。” “等等,”容淮启又道,“咳,堰洹君当年还是个不足百岁的后生,围剿魔尊的这场战事,云霆山去的是道阳尊者和无忧道人,并未带他,你迁怒得好没道理。” 容淮启说这话的时候除开口时有些犹疑,后面倒态度坦然,独独耳尖略浮起红晕,江戎转念一想,才明白这人指的是什么,合着他跟沈堰刚到药师谷的那晚,容淮启就在外面。当时激愤之下,他似乎是口不择言地说过沈堰与仙界一丘之貉,正是心绪大乱的时候,根本没发现外面有人,也不知道这老不羞听了多久。 饶是江戎这样的厚脸皮在自家长辈面前也有几分尴尬,他抬手摸摸鼻梁,没好气道:“岐黄长老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爱听后生的墙角?” 容淮启笑笑:“只不过想说句公道话。对了,再有半月就是望日,你可要留下来过月节?” “不一定,”江戎摇摇头,沉声道,“五大派有三个掌门都已经见过我了,这会儿外面恐怕到处张贴着我的通缉单,我打算尽早回魔界。” “耽搁不了几日,谷中就剩我们三个老头,平日里死气沉沉,你在这儿好歹也能热闹点。” 江戎看了眼围在篝火前蹦跶的一圈小孩,容淮启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孩童脾虚气弱,算不得‘人’。黄发垂髫整日厮混在一起,哪比得上青年人血气足,阳火旺盛……” “好吧。”再不答应,鬼晓得容淮启还能再编出些什么离谱的话来。 肩头压着的重量一轻,江戎扭过脸,方才高潮到昏厥过去的堰洹君已经悠悠转醒,迷茫的凤眸微睁,尚未聚焦的目光先是落在江戎身上,又看了眼容淮启,极快地收起混沌的神态,清醒过来。 容淮启道:“夜里风凉,你们回去早点休息吧。” 嘈杂喧闹的声音渐渐隐没于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步入狭窄的山径。 沈堰盯着江戎肩头的褐色衣料,突然出声道:“有件事还没来得及问你。” 前面那人的声音飘过来:“什么事?” 堰洹君斟酌了一下,选了个没那么直白的问题:“心魔幻境中都是曾真实发生过的事?” 江戎的脚步一顿,又继续往前走,不再理他。 “婗姜……”沈堰还是没忍住,又问道,“那真的是婗姜?” “当然不是,”江戎转过身,面色有些古怪地看了沈堰一眼,“婗姜在众目睽睽之下身魂俱消,这点仙门不是都知晓吗?” 当然知晓,听闻容衡川掘地三尺,也没找出她能够遗留下的丁点星尘,从此闭谷不出,本就隐秘的药师谷,此后更难以被世人寻得。 正因为知晓,沈堰才格外疑惑心魔幻境中所发生的是什么。 “魔傀,”江戎抬脚在前面领着路,解释道,“是仿着她的样子炼化出来的公用炉鼎。” “用什么炼化?”沈堰心中一凛,问出口的瞬间几乎已经有了答案。 江戎的目光极难得地带了点同情,答道:“炉鼎自然是要用修士炼化。魔界之中,一直都有很多个‘婗姜’,但她们可没有化神之躯,就算是专攻炼体的修士,通常也最多坚持月余。不过没人在乎,反正仙门有源源不断的炉鼎送过来。” 也就是说,哪怕在新律颁布的这一百年里,他看不到的地方仍有数不清的女修罹难。明面上废止的炉鼎术,只不过是潜藏进了更幽深的暗处继续作祟。 沈堰默然片刻,不禁质疑道:“仙门宗派内如果有大量弟子失踪,怎么会毫无动静?” 江戎没有立即回答,反问他道:“还记得萧无霁之前,原本的天圣宫主是谁吗?” “睢杼?” “是他。”江戎点点头,“天圣宫以布阵闻名,在仙门五大派中实力不算上乘,却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一则是阵术奇诡难破,二则是酷刑。这几次仙魔之战中,天圣宫应该也是靠着审讯叛徒和俘虏,立下不少奇功吧?” 沈堰颔首默认,江戎便继续道:“萧无霁之前,天圣宫中弟子分两类,手段狠辣者掌刑,面容姣好者据闻修习媚术,散布在各地主司刺探情报,那后者便是以女修居多。” “但天圣宫的女修也都有名姓在册,”沈堰皱起眉,“如若大量……” 江戎清楚他的疑问,接道:“天圣宫只将少数弟子分批、多次送入魔界,更多的则是那些修习媚术的弟子从外面诱骗来的,有独自行走的散修,也有小门小派不起眼的弟子,来历冗杂,不一而足。” “睢杼……”沈堰只觉得脊背阵阵发寒,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持续多久了?是从苍巽上位后就开始了?整整两百年? “每一个都是那张脸。”江戎在前面轻声道,“顶着不属于自己的面皮,被同道亲手送到魔界凌虐至死,应该很绝望吧。” 旁观者又何尝不是?沈堰没接话,陡然想通了心魔幻境内为何如此诡谲。那是融合了江戎在魔界不知见过的多少女修的遭遇,他要看着一个个顶着他母亲脸的女子遭受非人虐待,还得若无其事地与其他魔族谈笑,才能不暴露自己的身份,谋定而后动。虽然这后动也愚蠢得可以,他大闹云霆山那一场,难保苍巽不会从什么渠道获知他是婗姜的遗孤,实在是太过冲动。 沈堰这百年来都在闭关,江戎提及的天圣宫主易位一事,他其实从未关注过,只知道自己出关加入到仙魔之战时,天圣宫来的就是萧无霁。那女子比睢杼更狠也更精明,令其他各门在前方狙击魔军时攻无不克,她萧无霁的宫主之位就这么坐稳了,无人不服。 现在想来,他甚至不太确定天圣宫主位置更迭的时间,遂出言问道:“睢杼死后呢,萧无霁上位后继续做这事?” “我不知道,不过近几年确实没见到有女修送过来了。”江戎摇摇头,又补充道,“应该就是萧无霁上位之后。” “如果真是如此,萧无霁并未再给魔界进献女修,苍巽岂会善罢甘休?”沈堰刚问出口便又顿住,睢杼是缘何跟苍巽搭上关系的,又因为什么利益换取进献女修?况且这么多年下来,他动作再隐秘,逸丰真人、师叔都没有发觉么?这些问题,似乎都指向同一个问题——婗姜究竟是怎么死的。 “那就不知道了。”江戎又往前走了几步,他们已经走出山谷,前面不远就是暂住的药庐,通灵的萤火萦绕四周照明,这一路便像是从阴森的魔界走回了人间般,看着灯火也格外亲切。 江戎推开门,声音里含着倦意:“进来吧,大夫嘱咐了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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