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暗涌的心弦 (第1/2页)

    会议室的灯被调到最冷的一档，像一层极薄的霜悬在半空，将每一张脸都照得克制而清醒。百叶帘把日光切成一缕一缕的银，平行落在长桌上，光与影把资料的边缘量得笔直。墙上的时钟走得极准，秒针每一次抵达刻度，空气就被轻轻敲一下。

    仇少齐坐在主位，袖口扣到第二格，衬衫在锁骨处乾净地贴服。他不说话时，右手指节会在桌面敲一次，节拍不快，却让讨论不至於蔓延成无边的噪音。

    今日议题牵涉l敦分公司的同步导入，英国顾问以带着学院气的克制语调展开汇报；随行的nV秘书凯瑟琳坐在他左侧，笔电介面乾净如一面镜，指尖灵巧，能在对方提出任何一个节点前，先把对应数据推到大萤幕。

    方安雨坐在侧席，笔记本第一行留出两指宽的空白，那是秋天教她留给自己喘息的缝。她把英方的范例化导入时间轴拆成三段，用不同符号标注本地流程差异：采购审批、资安验证、品牌对外口径。她的字T一向端正，像把呼x1安放进秩序里。她落笔空隙抬眼，正撞上少齐掠过来的一瞥，目光短促，没有命令，也没有鼓励，只像在无声地问：看到了吗？她把箭头又延长半格，将英方预期值与本地节点对齐，笔尖收住，与他目光交缠的一瞬，舌根後有一丝微热浮上来。

    顾问翻到下一张简报：「我们建议由l敦统筹部分节点，以缩短整T工期。」

    财务总监推了推镜框：「统筹可以，但成本分摊需要明确模型。」

    法务接过话头，将条款像刀一样一条一条摆上桌，品牌部提醒公关话术的统一。语言在桌面上像棋局，不见火光，却每一步都带温差。当讨论b近僵局，少齐便把话往结论引，像替失速的乐队打了一记拍。他不用高音量，只用逻辑与结构，把众声框进可行的轨。

    「数据正确。」他在一轮讨论後落结论，「但本地合同与验收节拍不同，直线会因时差与审批习惯被拉成弧。安雨，会後做一份差异对照，附风险与备援，所有高层都要看到。」

    「好的，执行长。」她平稳应声，x腔里却像有人弹了一下紧绷的弦，声音没发出，震动却在里面扩开。她知道自己不该被任何情绪牵动，可被依赖这件事，本身就有重量。

    凯瑟琳在此刻抬眼，礼貌而沉静地看了安雨一瞬，像是对另一位专业者的承认。那目光落下时，安雨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被一个与她同样JiNg准的人打量不是敌意，而是近乎理X的衡量：如果把世界换成标准件，她是否仍然不可替代？

    十一点四十八，会议落槌。椅脚与地毯摩擦的声音纤细、克制，像远处的雨。人声cHa0汐般起落，安雨将资料叠好，按顺序放回夹板。她抱着一叠纸走向电梯，百叶帘外的日光斜斜落下，把走廊切成一格明一格暗。

    就在此时，纸边像一枚俐落的小刀，从她食指外侧划过一条极薄的口。疼来得b血慢，等她反应过来，红已在皮下渗开一点点。

    她下意识把手缩进袖口，抬眼要笑着装作无事，冷冷的一句话在旁边落下：「医药箱。」

    她回头，男人立在半步之外，眉心压下，目光落在那一点红上，像在看一个流程里不应出现的例外。

    「不用，这个——」她想以小题大作一笑带过。

    他却不容置疑地伸手，将她护到一旁，语气依旧冷静：「这里是工作场所，不要让任何小失误影响效率。」

    他的手并没有碰到她，只是隔着空气那样坚定。安雨心口一阵酸涩，指尖却乖乖伸出。等到助理送来药水与绷带，他只是淡淡吩咐：「处理好，再回去。」

    助理飞快去取医药箱，前台nV孩递来棉签与消毒水。嗅觉里忽然多了一点药水味，足够把周围的嘈杂隔出一个清晰的小圆。她伸出手，食指因不自在而微微蜷着。他没有碰她，仅站在稍偏的位置，让行人不得不绕开一个弧，像用自己的身形替她在公众视野里留出一块不被观看的所在。

    「下次拿资料用夹板。」他补了一句，语气平缓，像把注意力重新拴回秩序。

    有人低低笑了一声，不带恶意：「执行长对迎宾主任挺上心啊。」笑声很快被四散的人流吞掉，却仍然在空气里遗下一圈极轻的涟漪。

    凯瑟琳在不远处停下，神情未变，眼底的观察像一支笔悄悄记下：Receptionlead—steadyunderpressure;traltorhythm.她没有多看一眼，也没有在心里添油加醋，只把她所见的准确写进脑中的条列。

    绷带裹上，白sE将那点红妥帖地藏住。安雨抬眼对他点头：「谢谢。」她本想加一句我会注意，又忍住，那样说对他而言是废话，对她而言则像把情感稀释成公文用语。

    午後，一场临时取消的接待在行程表上留下空白。会议室里只剩他与她。窗帘被拉到一半，光成细长的条落在桌面，与白纸交错。冷气口送出均匀的风，纸角偶尔被吹得轻轻抬起又落下，像一次短促的呼x1。

    她把上午的重点转成英文备忘，指尖稳稳敲击键帽。萤幕右下角跳出内部群组的通知：l敦上传了导入Q&A。她点开，又在两秒後关上，她想先把自己的版本敲完，再去看别人的答案。

    「你最近很累？」他忽然问。

    她的指尖在空中停了停，才落回键盘：「还好，b以前，现在更顺。」

    「别把顺当成理所当然。」语气淡，像替她把某处未抹平的折角顺了一下。「英文版今晚发给l敦，我来。」

    她「嗯」了一声，心脏却往上撞了一下。他总是这样，把关心藏进安排，把在意藏进流程。她看着字一行行在萤幕上生成，觉得自己像站在一条稳稳行进的传送带上，脚下的速度被他JiNg准地设定到不快不慢，适合她的步幅。

    两人距离近得过分，近到她能听见他翻页时纸张摩擦的声音，近到他把呼x1刻意放轻的用意都能被她听懂，他在让自己的存在从空气里退掉一些，以免成为她的g扰。这种T贴从没有语言，却让她的心以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往他那边靠了一寸。

    她把备忘最後一段文化转译敲完，写上：对外口径统一／对内词汇分流。键盘声收住的一瞬，像把一扇门轻轻关上，室内安静得能听见秒针从十一走向十二。

    傍晚散场，走廊的感应灯依次亮起，光把地砖分成温柔的格。她把所有临时状况的白表按时间钉好，封皮写上例外处理·九月。她相信记忆会背叛，但纸不会。离开办公室时，玻璃门上映出她的影子，肩背挺直，脚步不快不慢，像在跟一首无形的乐曲合拍。

    夜sE沉下来，老宅侧院安静得像把声音都存起来了。银杏树把叶影簇成一片细碎的光，风过时，叶片彼此轻碰，发出近乎耳语的响。她在石阶坐下，背靠着柱，资料夹搁在膝上。白日被秩序压住的心绪，在此刻像从裂缝里慢慢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