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思旧事品尝山李子 乱前尘y味郁离园 (第4/5页)

旧识。贾霭吩咐家仆安置三匹骏马，领几人穿过前庭北行，说那画在竹园之中，久宣问陆稔斋是否也在，贾霭却道：「稔斋是云心月性，不喜热闹，尚在那边笑安斋里。」

    说着指了指东面，只见山石深处藏着一座小院，久宣便道：「在下受苏三娘嘱咐，与陆爷送份礼物，不知可否……」

    贾霭道：「既是三娘所托，蓝老板且去就是。末了折返此路，或者沿湖北行，该不难寻见竹园。」语罢招来家丁，吩咐他带久宣过去。傅龙飞看久宣走远，问道：「此人就是蓝久宣？」贾霭答道：「正是。」紫云笑笑问道：「将军竟也知道他。」傅龙飞颔首道：「许多年前，曾听清斋提过。」紫云不解问道：「清斋何人耶？」傅龙飞回首答道：「苏二也。」紫云听罢一顿，愣了片刻，才又快步跟上。

    才过湖边集雨亭，就见北畔青竹茂密，穿过一道回廊，墙後便是竹园。沿石径入竹林深处，已有十数人在，聚着说笑谈诗，一旁长案置有香炉，漫步其中，更觉宁神恬静。又见东侧悬着一幅长卷，足有尺半之高，以细绳挂於十数竹身，蜿蜒曲折，连绵竟不知有几丈长！

    正惊诧时，又听一声「云卿」，紫云循声望去，竟是梓甜唤他，脱口问道：「你怎来了？」梓甜身旁是他兄长夏章勤，还有一人，紫云未曾见过，却是?社那位举人邓文林。夏章勤同二人过来，先向傅龙飞与紫云作礼，才道：「舍弟前些日子大病一场，身子终得好转，便拖他出门走走。」紫云摇首苦笑，假嗔道：「梓甜也不早说，要能与我同行，何以教我与久宣迷失郊野，若非半路遇见将军，怕就找不到了。」梓甜清瘦不少，澹然笑笑，无奈回道：「今晨曾教团香去你府上告之，他却说你已出门，怎能怪我？」

    几人听言大笑，贾霭为邓文林稍作引见，只字未提?社。原来自从萧绿濡事发，贾霭再不许?社在梦觉园集会，日前更放出话来，不准?社人物赴此赏画会。邓文林见过段凌樨恶相後，心下着实不齿，早已退出?社，兼之其人品性刚正，贾霭才破例邀请他来。

    邓文林文质彬彬，先一揖道：「小生邓芸，这厢有礼。」紫云顿觉耳熟，思索片刻问道：「邓公子从前，是否国子监中监生？」邓文林诧异回道：「少时确曾入国子监，公子怎知……莫非是哪位同窗？」紫云答道：「只是自卷宗中读过阁下文章。」邓文林尚不懂，贾霭便道：「这位乃是礼部右侍郎。」邓文林看紫云不必自己年长多少，更是惊诧，忙道：「失敬、失敬。」

    客套过了，贾霭便领几人观画去也。梓甜察出紫云另有心事，悄然落後问之，紫云却只摇摇头道：「无甚要是。那位邓举人确是我少时同窗，他不记得，便不要提了。」

    本书开篇讲过，这李紫云少年怀才，奈何家中不明文人秉性，捐银教他成了例贡。而例贡多在国子监受尽白眼，紫云亦不例外，猷记当初受人欺凌，独有个书呆子几次出面喝止。那人平日不同人说话，只知读书，每每看不过眼，张口之乎者也将人叱使去了，又自顾埋头阅书。紫云纵未与他结识，却也记得清楚，那人名姓，正是邓芸。

    其余宾客俱是京中名士，有几位隐世才子长久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竟也为陆稔斋而来。又见那幅惊人长卷，随风微晃，节节悬与竹身，乃是一副京师景胜图，由东郊始，向西延伸，绘尽秋时南半城一片太平繁华，布局错落有致，巨细无遗，既得河山壮阔，又兼市井百态，细腻之至，初见一眼，断然惊为天人！紫云受画震慑，停步东郊之景，细望人物，久久不舍抬步前行，然看入彩墨深处，又觉隐隐难安，似有甚麽、未曾入画，妄教人心空空落落。

    紫云与梓甜踱步赏画，分明盛世景象，却是愈觉牵肠挂肚，不禁戚戚伤心。梓甜拉住他道：「方才我亦不甚明白，萨侍郎与我说道：入画太深，则看不清。须得退後半步，方晓画意。」紫云奇道：「萨侍郎，他亦来了？」梓甜颔首道：「方才还在，听哥哥说，是拜访画师去了。还有一位玉姑娘，转眼也不见影。」

    待得退後再看，向前走去，便入城墙，见得南河北畔不愿，一道暗巷之间，隐约藏了幢木门楼，知是丹景楼所在，更觉惊喜。西北面又有一楼，楼前百姓围聚，朝楼上嬉笑，但望高楼之处，竟不见有他人。再续看去，惟见人影错落，看似寻常，却总觉画中几件小事，仿佛少了东西，四周人物所指所望，总有半点留白，一路走到城中，始终如此。紫云百思不得解，回首望去，只见梓甜神色凄然，怔怔出神，半晌观画自嘲一般，笑了笑道：「料想那位陆爷，也是情痴。惟有相思入骨，方觉看浮生时，处处是他，处处无他。」

    俱知陆稔斋与某人往昔一段孽缘，时至今日，仍未释怀，看客若非苦陷相思，不得轻易通晓画中意。紫云半明不明，不敢想此作，竟是他将十年苦思尽化其中，想来可怜可悲，不忍再作思度。

    不知他朝久宣一去，偌大京城，是否也会处处是他，处处无他？

    竹园深处有一圆形空地，亦受青竹围住，画亦顺之向左展去，几人围在石桌处说话，提议贾霭为画题诗。贾霭听得，别过傅龙飞走来，婉辞推脱，说是不妥，忽闻一人高声应道：「微霄题诗乃是陆某大幸，何来不妥之说？」

    众人回首，竟真是陆稔斋缓步而至，身旁还有久宣、萨其度、百里三人。陆稔斋低眉一揖，谢过宾客，又道：「诸位赏光而至，陆某却偷懒一隅，实在失礼，还望各位海涵则个。」众人称赞不及，哪里要与他计较？其中几位年长一些，乃是陆稔斋叔父陆筠虹旧友，陆稔斋敬声「世伯」，逐个赔礼去也，久宣则与萨其度寻紫云去。梓甜久未见久宣，便也寒暄几句，四人聊着，却见身旁不愿，是那傅龙飞独个立在城西一坊之前，全神专注看画，紫云悄然走近，原来画得正是他将军府。

    画中庭院热闹，宾客齐聚，一人身姿高昂立於其中，手持一把空剑鞘，背对看客，向右侧首，目光所落之处，却又无人无剑，留了抹空。

    傅龙飞伫立许久，浅浅哼笑一声，回身走去，那厢几人仍说题诗，贾霭推塘道：「贾某虽为主人，但论文采、辈分，皆不如诸位，题诗不成问题，只是断不能以我为首。」夏章勤打趣道：「微霄过谦也。」百里侍在陆稔斋身侧，忽地搭话道：「且由先生来点，点谁谁写，不就好了？」陆稔斋摇首而笑，回身敲了敲徒弟脑袋，道：「那便属我无礼了。」

    正说笑时，傅龙飞踏前而道：「各位文客谦逊，不无道理，陆公子画作绝世，古今难有及者。我傅龙飞一介武人，不及各位才华，倒不怕做那抛砖引玉之人，陆公子意下如何？」

    陆稔斋吩咐百里研墨，提笔递向傅龙飞，莞尔道：「将军，请。」百里已然铺好素宣，取竹下两枚圆石镇纸，就见傅龙飞俯身书一绝句，诗云：

    卧龙岿枕燕山下。流玉眷听诗酒珍。

    掩望惊风三十里。知君舞瀚诉飙尘。

    且说顺天府京城由西至东十七里，加上画中左右城郊，确实近有三十里之景，最後一句，却又点破他画中心境。陆稔斋无奈一笑，作揖拜谢，便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