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自问何辜 (第2/2页)

，使他的笑容略显疲倦，却又显得分外可亲。

    元枫漪向他凝视了一会儿，伸手掐灭了一只蜡烛，微笑道：“你早些歇着罢，我明日再来找你说话。”

    荣世祯点头道：“嗯。”

    其后数日，荣元两军在碧霄城驻扎休养。荣世祯调出一支亲信队伍，率领伪裕朝俘虏官兵，夜以继日修复城墙。元枫漪则派出先锋去打探附近情形。

    碧霄周边有大大小小十数郡县，当地裕朝官兵听闻碧霄陷落的噩耗，都知荣元联军下一步就是要吞并整个关中，因此各个郡县锁门封城，死守不出。

    好在这些郡县规模都不大，比起碧霄城来，当真是不堪一击。元枫漪打听明白，与荣世祯商量之后，便派出一支大盛军精锐部队，一一前往收服，为前路扫清障碍。

    大半个月内，已将碧霄周边大小郡县尽数收复，只剩下一个黄庐县抵死顽抗，数千裕朝官兵坚不肯降。县中粮食已经耗尽，先食禽畜，继而食人。

    荣、元这时都在碧霄城待得气闷，闻讯亲自领兵前去，带来三架红衣火炮，炮火连连，终于轰塌了城门。荣元精兵鱼贯而入，在县城中冲杀一个多时辰，将裕朝官兵杀戮殆尽。

    荣、元骑马入得县城，只见到处死尸堆积，臭气熏天。大街上店肆破败，只有一家饭店还开着门，后院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利惨叫。

    荣、元立即下马走入饭店。店中伙计都已逃得干干净净。荣世祯掀开门帘，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只见后院的草笼里囚着几个面黄肌瘦的贫民男女，一群平南王军士兵正在旁开笼解救。

    院中砧板上明晃晃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人，一条手臂齐肩被斩断，股上的rou赫然已被挖去，仓促一瞥之下，辨不出是男是女。

    两个士兵小心翼翼解开那人身上的捆缚，每动一下，那人就惨叫一声，还未全部解开，那人就断气毙命了。

    荣世祯脸色登时煞白，往后退了一步。

    一个平南王军军官上来行礼，说道：“伪裕朝的官兵当真顽固得紧，县中都到这等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兀自倔强不肯投降。”

    元枫漪眉毛一皱，把脸转到旁边，说道：“裕朝官兵放任这种伤天害理、禽兽不如的事，难道县中百姓就没人反抗？”

    那军官答道：“听说黄庐县有两个举人老爷，看不得人吃人的惨状，昨日一起到衙门里，跪求知县打开城门，放百姓出去自寻生路。可那知县也是伪裕朝朝廷委派的，与县城守军蛇鼠一窝，反而把两个老举人都宰了犒劳士兵。”

    荣世祯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奔出饭店，扶着店门前的石狮子，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元枫漪紧跟而出，说道：“你没事罢？”

    荣世祯搜肠挖肚吐个不停，元枫漪忙伸手抚摸他的脊背，说道：“你既看不得，怎么还凑上去看？”

    荣世祯说道：“我不看……我不看，怎么知道看不得？”

    元枫漪回思方才那一幕，胸中一阵难受泛酸，也欲呕吐，摇头道：“我受不了了，我要回碧霄去了。”伸手揽住荣世祯的腰：“我们走罢！”

    荣世祯伏在石狮子爪下不住喘息，口中喃喃念佛，心头一阵混乱：“为了大恒正朔，我们毅然发兵征讨萧氏，连累了这许多无辜性命，究竟是对是错？我是不是也有罪？我……我是不是也有罪？”只觉那莫大的罪恶化作一块巨石，牢牢系在他的脚上，拉着他一起坠入万丈深海……

    他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又恐被手下将士看到，于是戴上眼纱遮面，与元枫漪一起回了碧霄城。

    到得城中大营坐下，手下来报：“皇上的御笔信飞鸽传书送来了。”

    荣世祯忙接过观看，元枫漪在旁问道：“皇上写了什么？”

    荣世祯低声道：“皇上甚是嘉奖你我攻城之功，嘱咐我们小心行事，继续奋战。”看着纸上那飘逸隽秀的熟悉墨字，想到远在云南的高应麟，心中略感慰藉。

    但方才那血淋淋的一幕，在他心中笼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出了一会儿神，他才继续往下看，看着看着，脸色倏变。

    元枫漪问道：“怎么了？”将头凑过来，问道：“真急死人了，你就不能一边看一边读出来吗？”

    荣世祯把信一折，说道：“皇上说，他派了使者去江南封赏刘氏义军，可是义军首领百般质疑推脱，不肯开诏宣读，还扣留皇上御使不放——那刘氏义军虽打着恢复恒朝高氏的旗号，可他们并不愿真正听从皇上号令。”

    元枫漪了然道：“那也怪不得刘氏义军阳奉阴违，高老四远在云南，又不能出兵帮他们，又管不得他们，他们自然懒得搭理了。”

    荣世祯摇了摇头，说道：“刘氏义军只不过占了龟岩郡一带地盘，还没成为江南之主呢，就这么一副嘴脸。”

    元枫漪说道：“由他们在海边瞎蹦跶去罢，只要他们能多支撑些日子，让我们能顺顺利利打下关中，就算他们对大恒朝尽责尽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