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和】稗 (第2/2页)

官就像那些稗草，是女帝延伸出去的眼、手，负责盯着民间的举动。他们要像稗草和水稻抢养分那样，限制世家的发展。

    “陛下来意，下官已明晓，但……”李和展开折扇，遮住面容，只余一双金色眼眸露在外面，“牙齿为何要伤害嘴唇呢？”

    “唇亡齿寒的故事人人皆知，不过，你们关系真的紧密吗？”李和刚准备开口，凰凌世就拨开他的折扇，点了点那双唇，做了个“嘘”的手势，又道，“那谈点实际的，你在海边做的生意……”

    “可别把朕当做瞎子。”女人收回手，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望向他。

    两人四目相对，目光流转间，各自读到了些相似的东西——危险与趣味。李和学着她的样子，一手支起下巴，笑道：“不敢。陛下既然早就发现我的动作，为何不直接动手？”凰凌世道：“因为你干得漂亮。赚别国人的钱，我喜欢。”

    “至于其他的，那些是筹码，换你站在我这边。”她端起碗，饮了一大口酒，“爱卿，这税收和分成，也不是不能谈的东西。双赢，当然更好，我相信你的眼光和头脑。”

    李和微笑，举起碗，凰凌世亦然。两只瓷白的碗在空中一碰，洒出些酒液。

    “爱卿，合作愉快。”“陛下，合作愉快。”

    4.

    几日后，卢顺之主动找上李和，两人寻了个酒楼，要了包间。等小二把酒菜上完后，卢顺之打开了话茬子。他说：“卢家那位托我问声消息。”李和道：“但说无妨。”

    筷子动了又停，桌上鲜美的菜肴一下子就变得难以下咽，卢顺之难得垮着一张脸，道了句“我真不想掺和这事”。而后，他拿起酒杯，一口喝完。因饮得急，酒液顺着杯子外壁滴落下来，卢顺之随意一抹嘴：“他要我问你，稗官那件事，李家选择哪一方？”

    “先不说我，你又是个什么态度？”李和问。卢顺之瞪了他一眼，正色道：“我跟着主支做就好。”

    闻言，李和不再说话，只是夹了一筷子豆腐，细细咀嚼。他神色怡然，仿佛从豆腐中品出了花。卢顺之有些狐疑，仔细一瞧，便发觉老朋友是在故意逗弄他——那人嘴角微勾，眼中也堆砌着真切的笑意。

    “行了，我也知道你不想听这种敷衍的答案。”卢顺之叹了口气，又道，“那位从不打无准备的仗。依我看，这次她将此事摆到明面，必然早备好一切，只等我们上钩。”

    “稗官一半的位置直属那位，另一半实际上就是给世家留出的位置。”李和笑道。卢顺之点头，又倒了杯酒。

    现在，情势一目了然。

    李和这架势，以卢顺之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会站在女帝那边。居峻，那人年纪轻轻能走到二品，想来也不是什么善茬。倘若猜不出女帝的潜台词，那侍中之位，他也不必再做下去了。况且，作为寒士子弟的代表，他怎么说也要为他们谋划几分——稗官，就是女帝提供的最方便的手段。那日居峻没有直接表态，大抵是给崔卢两家面子，省得撕破脸皮，他两头不讨好。

    最后，只要崔卢有一方支持，女帝就可以将计划执行下去。崔子玄怎么想，卢顺之猜不到，但卢季庆的意思，不外乎是为卢家多争取些稗官那边的职位。

    就看女帝愿意提供什么样的条件了，卢顺之想。他默默饮尽杯中物，有一搭没一搭地夹菜吃。

    5.

    元凰三年，八月，女帝召集内阁群臣，商议完善稗官官制一事。九月，诏令颁布。

    6.

    湖心亭外的大榕树下坐着两个正在垂钓的人。李和眯着眼，拿着个破钓竿，不放鱼饵，鱼线一甩。“啪。”鱼钩落入湖内，溅起小水花。凰凌世压了压斗笠，又捡起掉落在身旁的树叶，一点点地撕着玩。

    “云升就那么无聊？”李和问。凰凌世头也不抬，将指间的叶片撕到只剩下叶脉：“你不也是，还来了出姜太公钓鱼。”李和没有应答。他把鱼竿架在小桶上，选了片干净些的树叶，按住它的两端，稍微用力，将其拉紧、拉平，而后，双唇轻抿叶片，吹气。

    “呜——”

    凰凌世看了过来，道：“致斋，没想到你会这个。”李和说：“幼时乐趣。”

    过了一会，女人像是想起了什么，淡然道：“这个月抽个时间，去老地方见见封帧。”李和一愣：封帧？如果他没记错，那人是随着凰凌世开国的元老级人物，现在在变州做刺史。

    “别瞎想，”凰凌世微笑，“老卢那边你帮了忙，那答应你的事我就会做到。这次特意叫封帧过来，是让你俩协商一下，划分利益区间，管理对外贸易——不在明面上交易的那种。”

    李和目挑眉语，打趣道：“你就不怕他在我手里吃亏？”凰凌世扬眉，露出一个带着挑衅意味的笑：“昔日军中会计一事，皆由封帧负责。我看你才会是吃亏那个。”

    “在下拭目以待。”言罢，李和一抽钓竿，鱼随着他的动作跃出水面。

    隐约间，凰凌世似乎看到李和身后多了一只毛茸茸的尾巴，摇摇晃晃，那头金色长发在阳光下也越发闪耀。

    接下来的好戏，将会更精彩，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