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挽香楼苏大制三妹 丹景楼稔斋思二郎 (第2/5页)

则是身同色长裙，信手朝後一抛，就有缠头不顾姿态冲到台前，粗鲁抢那云卿袍。再见玉秋霜素手扬去，拨开案上青布，未见琴箫，却是把剑。

    曲转铿锵，玉秋霜拔剑出鞘，旋见丫鬟搬走长案，退到台後，而玉秋霜执剑而立，待得曲调渐薄，惟余一箫独奏，方随箫声起舞。一场剑舞既刚既柔，青年缠头只知美人赏心悦目，年岁大些之人，却知另有玄妙。传闻从前镇西大将军傅龙飞厌恶苏折衣，苏折衣却在他府上饮宴夺剑作舞，将军不怒反笑，自此化敌为友。此事传扬京师，无人不晓，更引无数人仿之，只是见过此舞者寥寥无几，莫说是神，连形亦学不像他。眼前玉秋霜所舞，美则美矣，想必亦非折衣当年姿态，不过是借此一典，卖个风流。

    檀风看得入神，疑惑之余，更觉忧虑，不知苏沉商究竟意图何在，正要侧首问香娘，却见身边已不见人，慌忙四下找寻，竟见她已走到楼下，径直往台前去。

    楼中诸人仍自观舞，香娘已缓步踏上台阶，玉秋霜横剑旋身，尚未察觉，檀风眼看剑锋扫过香娘身前，怕她受伤，急急冲下楼去。宾客本见女子上台，不以为意，後知後觉，至此才看奇怪，有几人已在扬声叫唤。玉秋霜闻声稍顿，手腕一痛，已被香娘擒住，抬眸对望，却只见她沉色相视，抚到玉秋霜掌心，接过剑柄，冷声只说仨字，道：「你不配。」

    台下各自叫嚷，敬犇才从二楼房间出来，一拍脑袋，也不禁有些慌神。檀风推开人群赶到台前，见那三尺长剑并未开锋，才舒一口气，低声唤道：「香娘，先下来罢。」

    玉秋霜泰然立她身前，不争不抢，只莞尔福身道：「原来是苏老板。」

    敬犇亦赶至，还整了整衣领，才走上去展双掌於前，请香娘交还长剑。香娘自是不肯，看也不看敬犇，只望玉秋霜，敬犇拱手道：「主人好心好意招待三娘，三娘却搅了花魁场面，似乎，有些说不过理罢？」香娘则道：「此剑多少钱银？我买了。」却听楼上扬声回道：「不卖。」正是苏沉商，说罢现身，亦徐徐走下楼来。

    众人见管事的与老板都出来说话，皆自安静下来，坐看此番如何收场。香娘不理，转身就要走开，却被敬犇拦住，身後玉秋霜亦柔声道：「苏老板或有缘由，但今夜不合，请苏老板还剑。」

    檀风好奇细看，那剑剑柄陈旧，又未开锋，根本不值多少钱，却见香娘咬牙切齿，死死握住不肯放手。苏沉商到来，亦大咧咧摊手索之，微笑说道：「苏老板若是喜爱，本该相赠，只是此物於玉姑娘有用，还不能给苏老板。待明日，再向苏老板送件珍宝，如何？」

    香娘虽则理亏，仍不肯退让，苏沉商低笑出声，悄声道：「小妹，听话。」香娘怒道：「放你娘……」说着扬手就要掴去，反先被苏沉商掐住手腕，挣脱不得，只听他仍压着声道：「台阶、面子，我给你了。小妹，此我地盘也，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香娘怒目而视，冷言回道：「贱人。」

    苏沉商说话轻，香娘却不收着，台前几人听得那声叫骂，又见两人争持不下，皆捏了一把汗。檀风伸手轻扯香娘裙摆，也不见她退得分毫，宾客无人敢言，却听楼上有人唤了声「苏老板」。

    闻言，台上两位「苏老板」皆抬头，就见三楼东厢一人掀帘而出，不及四十之年，满身儒雅君子之风，容貌却觉奇异。但见他双唇魅惑勾人，本是绝色之姿，然一双凤眸细长，世间少有，不似凡人，倒似那画像中人物，或说，更似画中精怪鬼魅之目。其相不真，此时高处下望，又如神仙临天门，冷眼俯视众生。

    那人尚未开口，香娘先愣，不觉唤出口道：「稔斋？」苏沉商亦回身拜道：「店家不周，惊扰了陆公子，还请陆公子海涵则个。」

    堂中听是陆稔斋亲自，皆惊诧抬头，而陆稔斋注目正看玉秋霜，久久轻叹移目，方道：「两位都是苏老板，陆某且唤三娘罢。三娘与陆某乃多年好友，她既看上此物，不知苏老板可否通融则个，让陆某买下转赠，权当卖陆某一个情面，尽管开价就是。」

    怎料苏沉商坚决，说一通话，仍道不卖，陆稔斋深叹，只好朝香娘道：「如此，君子不夺人所好，三娘不如也给陆某两分薄面，还与玉姑娘就是。」

    香娘与苏沉商针锋相对，闹得再难堪也不在乎，却不能教陆稔斋下不来台，又知陆稔斋是为她解围，只好先行妥协，回身将剑奉与玉秋霜。玉秋霜双手接过，香娘却仍不愿放手，待檀风又唤一声，才交予她去。苏沉商遂命敬犇相送，话里虽则客气，却是送客之意，香娘自知不好久留，便同檀风走了。

    玉秋霜经此一乱，亦谢别宾客登楼回房，听得堂中叫唤「别走」，苏沉商赔笑道：「姑娘受得惊吓，还是容她回去歇息罢，诸位勿躁，今夜美酒尽饮无妨，皆算苏某账上，改日再教秋霜盛装见客，好生赔上不是。」正好敬犇回来，说将香娘送出门後，便受她打发了，又低声禀道：「东家，楼上那位也走了。」苏沉商瞥向三楼，已空无一人，嗤笑应道：「由他们去罢。」再转身看玉秋霜，笑得更加得意。玉秋霜刚到门外，垂眸回望，似笑非笑，回身走入房里，再不见其容。

    楼外香娘头也不回走入巷子，步伐越行越慢，终是停住，扶在墙下自顾思索。檀风在後等着，久不见她回神，索性问道：「香娘，你为何要那把剑？应该、不止是要为难他们罢？」

    香娘回首，却自无言以对，但见又有两人走入巷中，到得跟前，开口唤道：「香娘，你可还好？」香娘回道：「方才之事，多谢稔斋。」

    陆稔斋可谓真真「眉目如画」，上半张脸怪中有美、美中带奇，易引人注目细看，却又不敢多看，总觉那双细长眼眸有妖，似能摄魂。此时陆稔斋亦有心事，见香娘无碍，便要告辞，身後跟着是百里，便要着他招马车来。香娘却叫住他道：「稔斋，来则来矣，与我饮几杯去罢。」陆稔斋颔首答应，吩咐百里先行回去，便往丹景楼走。

    楼中依然冷清，与挽香楼简直天渊之别，主楼未见久宣，问过瑜之，道是从他跑回来後，便不见他出来。香娘见无甚生意，吩咐瑜之给百里备个房间歇脚，若是渴了饿了，好生招呼，才领陆稔斋往欣馆去。

    两人各自消沉，自打见过玉秋霜後，愁绪萦绕不去，八仙廊下，陆稔斋终是忍不住问：「那剑……莫非是